冰山云服务器我被降职去看大门,三个月后,全公司高层都来门口给我拜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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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R的门,我推开的时候没用力。

它自己嘎吱一声,像是叹了口气。

里面坐着的是个老熟人,李姐。

以前她见了我,都是林总监林总监地叫,脸上笑得像朵刚浇了水的太阳花。

今天,那朵花蔫了。

她看着我,眼神躲躲闪闪,像是在看一个刚从太平间推出来的熟人。

林墨啊……坐。

我没坐。

我站着,能更好地看清她桌上那盆快死的绿萝,以及她头顶明晃晃的灯。

那灯光照得她眼角的细纹格外清晰。

有事就直说吧,李姐。

她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纸,推过来,动作像是怕烫着手。

一张调岗通知。

公司架构调整,业务重心转移……她念着上面那些标准得像从百度百科抄下来的废话。

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

我的目光落在那张纸的末尾。

新岗位:园区安保部,门岗。

我笑了。

不是冷笑,不是苦笑,就是很单纯地,觉得这事儿有点幽默。

像是一出排练了很久的荒诞剧,终于到了我登台的时刻。

门岗?我重复了一遍,确认自己没看错。

就是……看大门。李姐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。

挺好。我说,清闲。

李姐大概没料到我这个反应,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,涨得她脸有点红。

我拿起那张纸,折了折,塞进口袋。

什么时候上岗?

明天……不,你要是想休息几天也……

就明天吧。我打断她,早点体验新生活。

我转身往外走。

手刚搭上门把手,身后传来一个油滑的声音。

林总监,哦不,现在该叫老林了。手续办完了?

是赵鹏。

新上任的项目副总,我的继任者。

他穿着一身熨帖的定制西装,头发梳得像刚被牛舔过,油光锃亮。

他就是那出荒诞剧的导演。

我没回头。

托你的福。

别这么说嘛,他走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,力道不轻不重,带着恰到好处的炫耀和怜悯,都是为了公司。你在总监的位置上,压力太大了,‘远航者’那个项目,把你头发都熬白了不少。现在去看看大门,养养生,多好。

远航者,我一手带起来的项目,上个月项目成果发布前夜,核心数据被泄露,被对家公司抢先发布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产品。

公司损失惨重。

需要一个人来背锅。

我,项目总负责人,理所当然。

而赵鹏,作为我的副手,在调查会上声泪俱下地检讨了自己在监督上的失职,然后巧妙地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。

他说我刚愎自用,不听劝告,采用了风险极高的技术路径。

他说我管理混乱,团队人心涣散,才给了内鬼可乘之机。

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,连我自己都快信了。

我拨开他的手。

赵总,我看着他,一字一顿地说,风水轮流转,你最好祈祷你那把椅子,坐得够稳。

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,随即又化开。

谢你吉言了,老林。以后进出公司,可别忘了打卡啊。

我走出HR办公室,走廊里遇见几个以前的下属。

他们看见我,像见了鬼一样,要么迅速低下头,要么转身拐进旁边的茶水间。

只有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,叫陈雪,怯生生地喊了我一声。

林……林总监。

叫我林哥吧。我冲她笑了笑。

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

总监,他们怎么能这样……

没事,我拍了拍她的肩膀,那动作比赵鹏的真诚多了,好好干。

回到自己的总监办公室,东西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。

一个纸箱,装着我这五年来的所有家当。

几本专业书,一个用了很久的马克杯,一张我和团队的合影。

照片上,所有人都笑得没心没肺。

我站在最中间,被他们簇拥着,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。

现在,将军被发配去看城门了。

我抱着纸箱,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我曾经熬过无数个通宵的办公室。

然后,我关上灯,走了出去。

没有回头。

第二天早上八点,我准时出现在公司大门口的岗亭。

岗亭是个玻璃盒子,夏天是蒸笼,冬天是冰柜。

给我交接的是王叔,一个快六十岁的瘦老头,在这看了一辈子大门。

哟,小林来了?他好像早就知道了,一点也不惊讶。

他递给我一套大一号的保安服,上面还带着樟脑丸的味道。

穿上吧,这是规矩。

我脱下身上的衬衫西裤,换上了那身蓝色的制服。

裤腿长了一截,松松垮垮地堆在脚踝上。

镜子里的人,陌生又熟悉。

王叔递给我一个搪瓷缸子,里面泡着浓茶。

喝口,暖和暖和。

谢谢王叔。

客气啥。他坐在小马扎上,卷了根旱烟,想开点,这地方没啥不好。不用开会,不用写报告,不用看人脸色。天塌下来,有高个儿顶着。咱就坐这儿,看人来人往,跟看戏似的。

九点,上班高峰期。

一辆辆豪车从我面前开过,摇下的车窗里,是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

他们看到我,表情各异。

有惊讶,有鄙夷,有同情,有幸灾乐祸。

但更多的是漠然。

他们迅速收回目光,仿佛我只是一根新立起来的电线杆。

赵鹏的黑色辉腾停在我面前。

他降下车窗,戴着墨镜,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老林,早啊。新岗位还习惯吗?

我面无表情地按下起落杆的按钮。

赵总,一路顺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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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脚油门,车子嚣张地窜了进去。

我看着他的车尾灯,慢慢吐出一口气。

王叔说得对。

这就是一出戏。

我以前是台上的角儿,现在,我成了台下看戏的。

而且是第一排,视野最好的位置。

看大门的日子,比我想象中要枯燥,也比我想象中要……有趣。

我的工作很简单:登记访客,收发快递,以及在领导的车开过来时,迅速、准确地按下起落杆。

大部分时间,我就是坐在那个玻璃盒子里,发呆。

我开始观察。

我观察每一个人。

早上,销售部的刘经理总是第一个到,他的车总是停在同一个车位,下车前他会对着后视镜练习三遍微笑。

但最近,他的微笑越来越僵硬,眼角的愁纹藏都藏不住。

中午,技术部的几个骨干总是一起出去吃饭,他们一边走一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,手舞足蹈,但回来的时候,个个都垂头丧气,像斗败的公鸡。

下午,人事部的李姐总会提前半小时溜号,她每次都换一双平底鞋,鬼鬼祟祟地从侧门溜走。

晚上,加班最晚的,永远是赵鹏和他那个新提拔上来的心腹,张强。

他们总是最后离开,办公室的灯亮到深夜。

但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。

他们离开公司后,车子并不同路。

张强的车会先走,绕个圈,消失在街角。

大概十分钟后,赵鹏的车才会缓缓开出来,驶向相反的方向。

这就像是某种拙劣的反侦察。

他们在躲谁?

或者说,他们在躲什么?

除了人,我还观察车。

我记下了公司所有高层的车牌号,以及他们通常出入的时间。

我还注意到,每周三下午,总会有一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公司对面的马路边。

车不熄火,但人从不下来。

它会一直停到赵鹏下班离开,然后悄无声息地跟上去。

一开始我以为是巧合。

但一连四周,都是如此。

这就不是巧合了。

我把这些零碎的信息,像拼图一样,在脑子里慢慢拼接。

我还交了几个新朋友。

一个是保洁的李阿姨。

她每天早上来打扫岗亭,会给我带一个热乎乎的茶叶蛋。

小林啊,吃早饭没?阿姨自己煮的,干净。

李阿姨在公司干了十几年,是真正的隐形人,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人。

谁和谁在茶水间吵架了,谁的办公桌上被放了黑材料,谁又在厕所里偷偷哭。

她什么都知道。

赵总啊,那个人,笑面虎。李阿姨一边擦着玻璃,一边跟我嘀咕,前几天,我打扫他办公室,看到他把一堆文件都给碎了,碎得那叫一个彻底。我瞅了一眼,好像是……‘远航者’的旧文件。

我的心,咯噔一下。

另一个朋友,是负责我们这片区的快递小哥,小王。

他是个话痨,每天来收发快递,总要跟我聊上十分钟。

林哥,你以前是总监?真的假的?那你咋来看大门了?

犯了点错误。我轻描淡写。

嗨,谁不犯错啊。他把一个大箱子扔在地上,给赵总的,死沉。这周第三回了,也不知道买的啥。

我瞥了一眼箱子上的寄件信息。

没有寄件人,只有一个模糊的地址,在城市的另一端,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仓储中心。

我默默记下了那个地址。

日子就像岗亭外的车流,不紧不慢地淌过去。

我从一开始的憋屈、愤怒,慢慢变得平静。

甚至,有些享受这种局外人的视角。

脱离了那个名利场,我反而看得更清楚了。

我看到一张无形的网,笼罩在整个公司上空。

赵鹏,就是那只坐在网中央的蜘蛛。

而我,则是那个被他踢出网外,却能看清整张网结构的,唯一的旁观者。

转眼,一个月过去了。

公司里关于我的议论,也渐渐平息。

我已经成了一个符号,一个千万别站错队的活体警示牌。

这天下午,陈雪,那个之前为我打抱不平的小姑娘,红着眼睛来找我。

她手里拿着一个U盘,紧紧地攥着。

林哥……她声音都在发抖。

怎么了?我把她让进岗亭,给她倒了杯热水。

赵鹏他……他把我做的设计稿,给了张强。她哽咽着说,下周就要去竞标的稿子,他说是张强的创意,让张强去提案。

我心里一沉。

又是这种熟悉的配方。

你别急,慢慢说。

这个项目是我跟了两个月的,我熬了多少个通宵才做出来的……他怎么可以这样!陈雪的眼泪掉了下来,我去找他理论,他……他还说,要是我再闹,就让我跟您一样,滚蛋。

她把您字咬得很重,充满了不甘和屈辱。

我递给她一张纸巾。

U盘里是什么?

是……是我所有的设计原稿,还有过程文件,可以证明这个创意是我的。

想不想,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?我看着她。

她愣住了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。

可是……我怎么斗得过他?

一个人,肯定斗不过。我说,但如果,有人帮你呢?

我让她把U盘留了下来。

那天晚上,我久违地失眠了。

我躺在床上,脑子里反复盘算着这件事。

这不仅仅是帮陈雪,也是帮我自己。

赵鹏的防线,必须撕开一个口子。

而陈雪这件事,就是最好的突破口。

第二天,我给一个老朋友打了个电话。

他是业内一个挺有名的知识产权律师。

我把陈雪的情况跟他说了。

这事儿,能搞。他在电话那头说,但证据链要完整,而且,得抓准时机。

时机。

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辆每周三都会出现的黑色奥迪A6。

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
那辆车里的人,或许对赵鹏的黑料,比我更感兴趣。

周三下午,那辆奥迪A6准时出现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走出了岗亭。

我敲了敲它的车窗。

车窗缓缓降下,露出一张冷峻的中年男人的脸。

他看着我,眼神锐利如刀。

有事?

我叫林墨,是这家公司的前项目总监。我开门见山,我想,我们可能有共同的‘朋友’。

他没说话,只是看着我,像是在评估我的价值。

我有一些关于赵鹏的东西,我晃了晃手里的一个信封,我想,你可能会感兴趣。

信封里,是我整理的关于陈雪设计稿被剽窃的全部证据,以及我这一个多月来,观察到的赵鹏和张强的异常行踪记录。

他沉默了半晌,终于开口。

上车。

车里有股淡淡的古龙水味。

他接过信封,一页一页,看得极其仔细。

你想要什么?他问。

我想要的,你应该也想要。我说,一个真相。

他合上文件,递给我一张名片。

方正。董事会法律顾问。

我心里一惊。

原来是董事长的人。

看来,高层也并非铁板一块,早就有人盯上赵鹏了。

这些东西,还不够。方正说,我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万劫不复的,致命一击。

我知道。我说,我会找到的。

为什么帮你?他问。

帮我,就是帮你们自己。我看着他的眼睛,赵鹏是一颗,不切掉,整个公司都会烂掉。

他没再说话,发动了车子。

车子开走后,我站在原地,感觉晚风吹在身上,有些凉,但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。

这张网,终于要开始收了。

第二个月,我过得像个真正的间谍。

白天,我是个昏昏欲睡的保安。

晚上,我回到家,就把白天收集到的所有碎片信息,整理、分析、串联。

李阿姨成了我最重要的情报员。

她总能不动声色地,从各个垃圾桶里,给我捡回一些有用的东西。

一张被撕碎的快递单,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纸,甚至是一张餐厅的消费小票。

快递小哥小王,则成了我的后勤部长。

他帮我查到了那个神秘仓储中心的具体位置,还通过他的同行关系,打听到了那个仓储中心,主要存放的是一些电子产品和服务器。

而陈雪,在我的鼓励下,也开始暗中收集赵鹏和张强侵占她劳动成果的更多证据。

她偷偷录下了他们私下瓜分项目奖金的对话。

所有的线索,都像一条条小溪,最终汇向一个方向——远航者项目。

我越来越确定,当初的数据泄露,根本不是什么意外,也不是什么内鬼。

就是赵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。

他窃取了项目的核心成果,卖给了对家公司,然后嫁祸给我。

那个神秘的仓储中心,很可能就是他存放和交易数据的窝点。

而他提拔的那个心腹张强,就是他的同谋。

证据呢?

我需要一个铁证。

一个能把他们死死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。

机会,说来就来。

这天晚上,公司大楼突然断电了。

备用电源启动需要几分钟,整个园区陷入一片黑暗。

我正在岗亭里吃泡面,对面的办公大楼唰地一下全黑了。

我心里一动,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。

监控!

公司的安防系统,是我还在任时,亲手督办的。

我知道这套系统的所有特性,包括它的一个后门。

为了防止断电导致数据丢失,系统在断电的瞬间,会自动将过去24小时的监控录像,加密备份到一个独立的云服务器上。

而那个服务器的管理员账号和密码,只有我和当时的安防供应商知道。

后来我被调离,赵鹏接手后,大刀阔斧地改革,换掉了大部分供应商。

他大概以为,以前的所有东西,都已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。

他绝不会想到,这个最原始的备份服务器,还在。

我立刻冲回岗亭,用我的旧笔记本电脑,连上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后台地址。

输入账号,密码。

登录成功!

我紧张地调出了赵鹏办公室门口的监控录像。

时间,是远航者项目数据泄露的前一晚。

录像里,深夜十一点,赵鹏和张强鬼鬼祟祟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。

张强手里,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。

他们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。

出来的时候,赵鹏的表情很轻松,甚至还拍了拍张强的肩膀。

而张强,则把那个手提箱,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自己的背包里。

第二天一早,张强请了半天假,没有来公司。

而那天中午,对家公司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。

就是这个!

这就是他们交易的现场!

我激动得手都在抖。

我迅速将这段录像下载,保存了三份。

一份发给了方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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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份存进了加密U盘。

还有一份,我发给了自己。

做完这一切,大楼的灯,重新亮了起来。

我靠在椅子上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天,快亮了。

方正的效率很高。

收到视频的第二天,他就约我见了面。

地点是一家很隐蔽的茶馆。

林墨,你这次,立了大功。他给我倒了杯茶,董事长已经看过视频了,他很震怒。

接下来打算怎么做?我问。

现在还不能动他。方正说,这个视频,只能证明他们有嫌疑,但不能作为直接证据。赵鹏很狡猾,他一定会说那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接。

那怎么办?就这么看着他逍遥法外?

不。方正的眼神变得锐利,我们要让他,自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。

他告诉我一个计划。

董事长准备以远航者项目的失败为由,启动内部审计,清查所有相关的项目资金和数据流向。

同时,放出风声,说已经掌握了内鬼的确凿证据,准备移交司法机关。

赵鹏做贼心虚,一旦听到风声,一定会想办法销毁剩下的证据。方正说,那个仓储中心,就是他的死穴。只要他一动,我们就收网。

我需要做什么?

继续待在你的岗位上。方正看着我,你是我们安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一颗钉子。他所有的动向,都逃不过你的眼睛。

我点了点头。

这个计划,听起来天衣无缝。

暴风雨前的日子,总是格外平静。

公司里,关于内部审计的风声越传越盛。

人心惶惶。

我能明显感觉到,赵鹏和张强变得焦躁不安。

他们不再在公司待到深夜,而是每天准时下班。

但他们下班后,并没有直接回家。

我通过岗亭的监控,看到他们的车,总是在园区附近兜圈子,像是在观察什么。

他们在害怕。

他们在等一个机会,去那个仓储中心,处理掉那些罪证。

我在等。

等他们自投罗网。

这一等,就是半个月。

赵鹏的耐心,显然比我想象中要好。

他一直没有动静。

方正那边似乎也沉寂了。

我甚至开始怀疑,是不是我们的计划被他察觉了。

直到一个周五的晚上。

那天下了很大的雨,天黑得特别早。

快下班的时候,张强匆匆忙忙地从公司跑出来,连伞都没打。

他开着车,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。

过了不到十分钟,赵鹏也下来了。

他没有开车,而是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。

我的心,猛地提到了嗓子眼。

来了!

我立刻给方正发了一条信息。

鱼已出动。A计划,B计划。

这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。

A计划,是张强。

B计划,是赵鹏。

然后,我脱下保安服,换上自己的衣服,悄悄离开了岗亭。

王叔看着我,什么也没问,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把伞。

路上滑,小心点。

我撑开伞,走进雨里。

我没有去跟踪赵鹏,我知道方正会安排好一切。

我的目标,是那个仓储中心。

我要去那里,等着他们。

我打了一辆车,报出了那个地址。

司机看了我一眼,有些奇怪。

小伙子,去那么偏的地方干嘛?那儿可都是仓库,晚上没人。

见个朋友。我说。

雨越下越大,刮在车窗上,像鬼哭狼嚎。

一个小时后,车子停在了一片巨大的仓储区外。

我付了钱,下了车。

这里死一般寂静,只有风声和雨声。

一排排巨大的仓库,像钢铁巨兽,匍匐在黑暗里。

我按照小王给我的地图,找到了那个目标仓库。

C区,13号。

仓库的卷帘门紧闭着,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。

车里没有人。

我没有靠近,而是躲在不远处的一个集装箱后面,静静地等待。

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,全身都湿透了。

但我感觉不到冷。

我只感觉到一种即将见证审判的,奇异的兴奋。

大概过了半个小时。

一束车灯划破雨夜,由远及近。

是张强的车。

他停下车,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然后快步跑到仓库门口,拿出钥匙,打开了卷帘门旁的一个小门。

他闪身进去,门又迅速关上了。

又过了十几分钟。

赵鹏乘坐的出租车,也到了。

他付了钱,同样是观察了一下四周,然后走进了那个小门。

好戏,开场了。

我拿出手机,拨通了方正的电话。

人到齐了。

我们的人也到了。方正的声音很冷静,你现在立刻离开那里,剩下的交给我们。

不,我说,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被带走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。

注意安全。

我挂了电话,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。

仓库里,隐约传来争吵声。

声音越来越大。

……你疯了!这个时候把东西转移出去?

不转移怎么办?等着被查出来,一起坐牢吗?

现在风声这么紧,你动这些东西,就是自寻死路!

赵鹏,你少他妈给我装!当初是你说的,天衣无缝!现在出事了,你想把我一个人推出去?

张强,你冷静点!

我冷静不了!这批货,今天必须处理掉!要么烧了,要么沉到江里去!

然后,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。

我握紧了手机,打开了录音功能。

就在这时,刺耳的警笛声,由远及近,响彻了整个雨夜。

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,瞬间刺破黑暗,将整个仓库门口照得亮如白昼。

里面的人听着!你们已经被包围了!立刻放下武器,出来投降!

仓库的小门,砰的一声被撞开。

赵鹏和张强,像两条丧家之犬,被警察押了出来。

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。

赵鹏看到了我。

在警车闪烁的红蓝光影里,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。

他大概到死也想不明白,自己是怎么栽在一个看大门的手里。

我迎着他的目光,平静地看着他。

没有报复的快感,也没有胜利的喜悦。

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,释然。

这场戏,终于落幕了。

我撑着伞,转身离开,把身后的一片狼藉和喧嚣,都留给了那个雨夜。

赵鹏和张强被带走后的第二天,公司就炸了锅。

董事长亲自主持召开了全体员工大会。

会上,他通报了远航者项目数据泄露的真相,以及赵鹏等人侵吞公司资产、出卖商业机密的犯罪事实。

整个会场,一片哗然。

然后,董事长当众宣布,撤销对我的处分,恢复我的名誉。

并且,任命我为新成立的战略督查部的总监,直接向他本人负责。

这个部门的职能很特殊,不参与具体业务,只负责监督和审计公司所有重大项目的风险和流程。

说白了,就是古代的锦衣卫。

权力极大,也极度招人恨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齐刷刷地看向我。

我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保安服,站在会场的最后一排,像个误入晚宴的流浪汉。

我没有立刻答应。

我只是说:董事长,能不能让我想想?

董事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点了点头。

会后,很多人来找我。

以前的同事,下属,甚至一些不怎么熟的部门领导。

他们说着各种祝贺和道歉的话,脸上堆着热情的、谄媚的笑。

仿佛那个被他们孤立、鄙视、无视了三个月的看门人,从来就不存在。

我一一应付着。

心里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。

陈雪也来了。

她眼睛红红的,对我说:林哥,谢谢你。

我笑了笑:是你自己勇敢,才拿回了属于你的东西。

她的设计稿,最终在竞标中大获成功,为公司拿下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大项目。

她也因此被破格提拔为设计组的组长。

这是一个应得的结局。

我在大门口的岗亭,收拾我那点可怜的行李。

一个搪瓷缸子,几本旧书,还有半包没吃完的泡面。

王叔坐在旁边,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。

想好了?真要去干那得罪人的活儿?

还没想好。我说。

其实啊,王叔吐出一口烟圈,看大门,也没啥不好。看得清人,也看得清自己。

我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,点了点头。

是啊,看得清。

这三个月,我失去了一个总监的头衔,却得到了一双前所未有的眼睛。

我看到了人性的虚伪和脆弱,也看到了角落里的善良和坚韧。

我看到了高楼之上的勾心斗角,也看到了大门之外的云卷云舒。

我以前以为,往上爬,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。

现在我才明白,有时候,退到最低处,才能看清全局。

我最终还是接下了那个任命。

但我给董事长提了一个条件。

我的办公室,就设在那个大门口的岗亭。

董事长很惊讶,但他同意了。

于是,公司里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。

战略督查部的总监,每天在一间不到五平米的玻璃盒子里办公。

旁边坐着的,是保安老王。

一开始,很多人不适应。

他们进出大门,看到我,总觉得浑身不自在,像是被一双眼睛时刻盯着。

但慢慢地,他们也习惯了。

我很少去公司大楼里,也很少参加会议。

但我对公司的了解,比任何人都深刻。

谁在混日子,谁在拉帮结派,谁的项目有水分,谁的报销有猫腻。

我坐在大门口,就像一个老中医,看着每个人的气色,就能判断出他哪里出了问题。

我不需要看报告,不需要听汇报。

我只看他们的眼神,听他们走路的脚步声,闻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味道。

焦虑、心虚、贪婪、疲惫……都写在脸上,藏在细节里。

我的督查报告,也跟别人不一样。

没有数据,没有图表。

只有故事。

我把那些我观察到的,像小说一样写下来,交给董事长。

董事长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。

他说:林墨,你不是在做审计,你是在给这家公司‘问诊把脉’。

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就到了年底。

公司拿下了几个大单,扭亏为盈,年终奖发得比往年都多。

整个公司,喜气洋洋。

除夕的前一天,是公司最后一天上班。

下午,董事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。

他给我泡了杯茶。

林墨,这三个月,辛苦你了。

还好,比看大门轻松点。我开了个玩笑。

别贫了。他笑了,赵鹏的案子,判了。十五年。

我端着茶杯的手,顿了一下。

罪有应得。

是啊。董事长叹了口气,其实,我早就怀疑他了。但我没有证据。而且,他在公司里盘根错节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我得谢谢你,是你帮我下了这个决心。

我也是在自救。

我知道。他看着我,这个新年,有什么打算?

回家,陪陪我妈。

嗯。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,递给我,这是公司给你的特别奖励。拿着,别推辞。

我没客气,接了过来。

谢谢董事长。

还有,他站起来,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,明天,公司高层有个团拜会。你,也一起来吧。
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。

楼下,就是那个小小的岗亭。

我就不去了。我说,我喜欢在我的‘办公室’里,看风景。

董事长回头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笑了。

你啊……真是个怪人。

除夕那天,我轮到值白班。

王叔回家过年了,岗亭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
我煮了一锅饺子,就着窗外的飘雪,吃得热气腾腾。

上午十点左右,一排黑色的轿车,缓缓驶进了公司大门。

打头的那辆,是董事长的车。

车队在我的岗亭前,停了下来。

车门打开,董事长,还有公司所有的副总、总监,都从车上走了下来。

他们穿着崭新的衣服,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年货,脸上带着笑。

我愣住了。

董事长走到我的岗亭窗前,敲了敲玻璃。

我打开窗户。

董事长?你们这是……

林墨,董事长笑着说,我们是来给你拜年的。

他身后的一众高管,也齐声说道:林总监,新年好!

那声音,洪亮、整齐,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。

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熟悉的脸。

有曾经对我落井下石的,有曾经对我冷眼旁观的,也有曾经真心为我担忧的。

此刻,他们都站在风雪里,站在这个小小的岗亭前,向我这个看大门的,表达着敬意。

我的眼眶,突然有点发热。

我不是因为被平反而感动。

也不是因为大权在握而骄傲。

我只是突然觉得,这三个月我所经历的一切,那些屈辱、不甘、隐忍、观察、等待……在这一刻,都有了意义。

我从岗亭里走出来,站在他们面前。

我没有穿那身蓝色的保安服,也没有穿西装。

我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毛衣。

我看着他们,笑了。

大家新年好。

都别站着了,进来……哦,也进不来。我指了指那个小小的岗亭,外面冷,有什么话,明年上班再说。

董事长哈哈大笑。

好!说得好!

他把手里的年货递给我。

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,你必须收下。

那我就不客气了。

他们每个人,都上前来,跟我握了握手,说一句新年快乐。

他们的手,有的温暖,有的冰冷。

他们的眼神,有的真诚,有的复杂。

但我已经不在意了。

等他们都离开后,岗亭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礼盒。

我看着这些东西,突然觉得有点好笑。

三个月前,我被从那栋高耸的办公大楼里,一脚踢到了这个卑微的岗亭。

三个月后,那栋楼里所有位高权重的人,都来到了这个岗亭前,向我低头。

世界真是个奇妙的圆。

我泡了一杯热茶,坐在我的总监办公室里。

雪还在下,外面白茫茫一片。

我的手机响了,是陈雪发来的拜年短信。

林哥,新年快乐!愿你新的一年,眼有星辰,心有山海,从此坦途,再无坎坷。

我笑了笑,回了她一句。

也祝你,新年快乐。坎坷,或许不是坏事。它会让你看清,哪条路,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坦途。

我放下手机,看着窗外。

不远处,那栋曾经代表着我所有梦想和失落的办公大楼,在风雪中矗立着。

而我,在这个小小的岗亭里,觉得无比的踏实和自由。

我知道,我的战场,已经不在那栋楼里了。

我的战场,在这里。

在每一个进出大门的人脸上,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里,在那些被忽略的角落和被遗忘的细节里。

我是林墨。

是战略督查部总监。

也是这个园区的,一个看大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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